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夢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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夢境

初春夜涼, 晚上十點鐘,圖書館閉館,晏知時收拾好東西, 騎上車回宿舍。

敞開的薄外套被風吹得鼓脹, 路邊的小商店裏下了晚課和穿著睡衣下樓深夜覓食的學生來來往往。

他在中途將車剎停, 進了商店,垂眸掃過一排排的貨架,伸手在角落的掛鉤上取下一對白色的耳塞。

晏知時在年後,戚少桐和晏波要搬回S市的前夕, 搬回了大學宿舍。

這是他第一次在群體環境下生活, 公共的浴室和衛生間尚且可以忍受,但對鋪男生的呼嚕聲,還有宿舍深夜游戲聲總會吵得人難以入眠。

戚少桐在前些天找來,兩人在學校食堂裏, 沈默地面對面吃了個飯。

她那樣清晰又無力地感覺到晏知時同他們的疏遠。

從很早以來, 從得知任苒父親出事以後,晏知時同時封閉了同他們溝通交流的窗口。

他本來寡言,現在面對父母,幾乎已經不說話了。

戚少桐伸手,將排骨玉米湯放到他的面前,低聲勸他:“搬回去吧,家裏有我照顧。宿舍衛生環境你怎麽受得了?”

晏知時的手下意識避開那盅湯,神色淡漠地說:“不用。我沒有潔癖。”

戚少桐為他的小動作非常敏感,受傷地說:“你還在為任苒抱不平?你覺得你爸爸錯了嗎?”

戚少桐是在任國鳴出事後, 才從晏波的嘴裏了解到所有前因後果。

在她看來, 任國鳴那麽年輕固然可惜,但是一切由他而起, 也由他結束,自己做下的選擇別人又能幹預什麽?

“這件事是你爸一己之力能壓下來的嗎?要是咱們家也被拖下水,失去了價值,任苒還會不會理你?”

晏知時沒有作聲。

戚少桐的情緒激動起來:“還是說,你恨的其實是我對嗎?恨我瞞著你、留你在島上?”

“任苒把一切歸咎於你爸爸,你以為她還會見你?會跟你重歸於好?你在妄想什麽,知時?”

那天後來,晏知時沒有再回答戚少桐的任何一句話。

他放下了手裏的筷子,背著書包,端著吃剩一半的飯菜,拿到了餐盤回收處。沒有回頭。

晏知時買完耳塞回到宿舍,裏面舍友還在打游戲。

不過明早早八有專業課,十一點半熄燈大家都沒有磨蹭地上了床。

屋裏沒有燈,每個人的床頭都亮著手機的光。

寢室夜談由討論班裏的女生帶起來,後面又免不了過渡到談一些帶些顏色的玩笑。

有人想著晏知時剛剛住回來,怕他靦腆,主動地說:“晏哥這麽帥,談過女朋友不?這些都懂吧?”

晏知時看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,沒有吭聲。

他有一個喜歡很多年的人,在一起做過世界上最親密的事情。

但是這個故事就到這裏結束了,沒有後來、也沒有結果。那個人不愛他,或許一點也沒有。

他有傾訴欲,卻不是對這些人。

許久,旁邊床上的另一個人,擡起身子說:“嗯?他是睡了吧?”

晏知時在那天晚上做了一個夢,夢裏回到了海島的那片沙灘上,灼熱的砂礫硌著腳底的皮膚,海浪沖上岸,浸著他的腳。

有女孩摟著他的脖子掛在背後,在耳邊對他碎碎念念一些聽不清的話。

後半程的夢境忽然焦灼起來,場景變化,他們回到了民宿二樓的房間,裹在雪白的被子裏,親吻撫摸,抵死纏綿。

他在饜足後,將女孩柔軟的身體緊緊按在懷裏,咬著她的耳朵說:“任苒,再不出現,我就要忘記你了。”

懷裏的女孩吃吃地笑,轉身伏在他的胸口,手指點著他隱隱犯疼的心臟,形容得意地講:“就憑你現在這樣嗎?晏知時。”

———

陳女士的話從某種程度上戳中了任苒的內心。

她在骨子裏,如田漾而言,是不安分、愛折騰的一個人。

天性註定了她沒有耐心好好坐下來讀完一篇學術論文,或者在日後某個領域做什麽深入的研究。

她喜歡說走就走的旅行,喜歡天南海北的玩樂,喜歡嘗試各種奇奇怪怪的食物,喜歡一直在路上放空一切的感覺。

任苒想了很久,將合同文本發給了律師審核法務風險,另一面同陳女士約定要用三個月時間試一試。

實在不喜歡就算了。

飛機在三萬英尺的高空平穩飛行,任苒戴著眼罩在座位上睡著,倏然有人碰在肩頭,將她在淺眠中驚醒。

她拿下眼罩,有些無語地看見是陳女士派來的工作人員唐菡,因為太過困倦墊在了她的肩膀上。

唐菡比任苒大不了兩歲,剛剛大學畢業,現在還在實習期,現在主要工作是內容策劃和視頻拍攝。

她這次被領導安排出來采風本來還挺高興的,直到與任苒在機場碰面,對方打量的目光上下掃過她幾圈,瞬間讓唐菡不自在起來。

後來在行李托運的時候,任苒又去辦升艙,唐菡急忙提醒道:“商務艙超標準了,我們公司不能報銷的。”

任苒拉下墨鏡,看著她,伸出手說:“你的機票。”

升艙補的差價幾乎抵上她一周的實習工資,唐菡心都在滴血,她連連拒絕:“我不升了,你自己坐吧。”

任苒不耐煩地說:“不是特意喊你來拍我?你都不跟我一起,能怎麽拍我?”

最後任苒給她一起升了艙,又莫名其妙成了她的靠枕,給唐菡墊了一個多小時的腦袋。

這次行程,是任苒很早定的一場搖滾音樂會,在西南著名旅游城市舉行,她們要在這裏待三天。

任苒落地租了一輛車,她沒駕照,車鑰匙丟給了唐菡。

唐菡從大一學完駕駛證以後就沒摸過車。

她全程戰戰兢兢地在黑夜裏將車速開成龜速的30碼,又一驚一乍地踩著剎車,一路剎到酒店的時候,任苒差點都要吐了。

她們訂的是一間套房,泡澡的浴室是之前網絡上火過可以270度看到湖景的大浴缸。

唐菡職業素養上來,趁著屋裏還幹凈著趕緊取材,又回身拍了拍任苒和她滿滿當當的行李箱。

身邊跟著一個24小時的攝像機有點古怪,任苒很快適應下來,帶著唐菡滿城轉悠,吃好吃的小店,第二天的晚上去音樂會上,夾在人群裏蹦蹦跳跳。

音樂會的中途,有男生逆著人流擠到她的身邊,同她搭話,任苒神色不耐煩地拿兩句話把人打發走。

“那個男生還蠻帥的。”音樂會結束以後,她們在附近買了飲品,唐菡捧著烏龍奶茶中肯地評價說。

任苒問她: “這種就叫帥嗎?”

“五官、身材、發型,怎麽看都還好吧?”唐菡眨著眼睛。

“那你真是沒吃過好的,”任苒很直白地評價,“大部分只是發型和衣品加分,五官不過平平無奇。”

唐菡無語地想,這也算平平無奇?不過個人審美不同,誰也很難說服誰,便也沒有再去反駁她。

待在這個城市的最後一天,她們去酒吧街喝酒,任苒喝得嗨了,興致上來,主動上臺毛遂自薦要替他們的鼓手。

樂隊的人看她挺帶勁,鼓手讓出位置,帶著她玩了一首歌。

唐菡默默地拿出了包裏的攝影機,對準了臺上,炸耳的音樂聲起,五顏六色的舞臺光開始旋轉。

任苒散了棕咖色的卷發,眼神如絲,拿著鼓棒對她這邊舉手展出微笑。

唐菡不怎麽懂音樂,也不知道她玩得好不好,只是聽鼓點都在節奏上,毫無違和感,臺上臺下都在歡呼吹口哨,大約是很不錯。

場子裏的氣氛有些嗨,唐菡怕她喝醉被占便宜,提前結束了錄制去接她。

卻看見樓梯下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男生,微笑著對任苒展開雙臂。

簡喚塵半是埋怨半是誇讚道:“你現在可是厲害了。”

任苒眼睛都直了,傻乎乎地地湊到跟前問他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簡喚塵溫聲細語道:“做實驗,看到朋友圈你曬的照片。心靜不了,想你,所以就來了。”

任苒果斷撲進簡喚塵的懷裏,被他托著身子,揉了揉發頂。

她們從臺上下來,唐菡想著離明早起飛也沒有剩幾個小時了,很自覺地沒有給他們做電燈泡。

簡喚塵替任苒背著包,牽著她的手帶她軋馬路醒酒。

酒精燃燒著她的腦子,任苒站在路邊花壇上,對著笑吟吟的簡喚塵放出豪言壯語:“阿簡,我以後要是出名了,肯定第一個忘不了你啊!”

簡喚塵聽著她吹牛,嘴裏哄她說:“怎麽算忘不了我?”

任苒內心膨脹得像裝了一個氣球: “我掙十塊就給你五塊。什麽豪車、別墅、綠水鬼,我都送你!”

簡喚塵本身物欲很低,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也並不稀奇,他滿眼只有她,這些瘋話傻話聽起來也甜蜜。

他好笑道:“所以,你都要跟我平分財產了。要什麽時候才能松口答應跟我在一起?”

天邊驟然一聲“吱——”地巨響,一道金色的梭形升入半空,很快炸開,四散而成一朵金色花火。

緊接著一個又一個金梭升空,“砰砰砰”的巨響炸在耳朵裏。

任苒捂著耳朵,大聲地問他:“你剛剛說什麽了?”

簡喚塵看著她,笑著將人從花壇上拉下來,揉了揉她的發,沒有回答。

……

唐菡以為任苒當夜不會再回來,睡覺前從內部用鏈子掛上了保險。

直到深夜裏,房卡“嘀——”地一聲響,緊接著是鏈條清脆碰撞。

唐菡被聲音驚醒,聽到任苒喊她,趕緊起身去開門。

“你鎖門幹什麽?”任苒進了屋裏,按亮燈光不太爽快道。

唐菡尷尬地解釋道:“我以為你要陪你男朋友。”

任苒脫了外套往浴室去,她的表情有些不耐煩地說:“我沒有說的事情,以後就不要瞎猜了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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